你所在的位置:首页 >科普园地 >物理很有趣

为什么看你那么疼,我也觉得疼?

来源:果壳网   日期:2015-06-03

    我们时常会听到“痛在你身,疼在我心”这样的说法。有时,我们目睹朋友意外受伤,可能看着也会觉得痛,仿佛自身也遭受了同样的不幸。但有些时候,观看到他人的“疼”又是娱乐的一部分,也许你曾被那些因主人公犯二而导致“惨烈”后果的动图逗乐过,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这种“看上去我都觉得疼”,到底是怎么的一种“疼”?这样的疼痛,与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的疼痛有什么区别?

 

    大脑如何感知疼痛?

 

    要理解我们看到的发生在别人身上“疼痛”,我们首先要看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是如何在大脑中被加工的。

 

    导致疼痛感的刺激通常多种多样,我们对疼痛的知觉也不是一种简单的感觉分辨过程。1968年,麦吉尔大学的教授梅尔扎克(Melzack)和凯茜(Casey)[1]指出,身体上的疼痛,不仅需要靠感觉器官加以辨别,还会唤醒我们的情绪,让我们立刻对引起疼痛的刺激进行快速的评估。疼痛中的感觉、情绪和认知过程相互作用,最终形成了人们对疼痛的知觉。

 

    借助高分辨率的脑成像技术,认知神经科学家近年来发现,各种不同的疼痛都会引起一些大脑结构的共同激活,这些结构形成了一个被称为“疼痛环路”(pain matrix)的神经网络,它包括处理疼痛的感知觉成分的脑区,如第一感觉/运动区;也包括了疼痛引发的情绪反应相关的脑区,例如前扣带回和脑岛前部。不管是幻肢的疼痛、还是被同伴拒绝所导致的“伤心”,都会激活疼痛环路。这种疼痛环路的活动,可能正是我们看到他人痛时,自己也会感受到疼的原因。

 

pEmTFj1AHZp7bdvons7CaTqrR4cVbAtbR9WvZa2NikpEAgAA0wEAAFBO.png

 

    痛觉环路所涉及的脑部区域示意图。图片来源:Nat Rev Neurol doi:10.1038/nrneurol.2009.28

 

    看到你痛,我如何痛?

 

     虽然看到别人痛时,我们的疼痛环路也会自动激活,但自己的痛与他人的痛并非完全相同。可以想象,如果我们无法区分自己与他人的痛,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非常严重的问题。

 

    瑞士苏黎士大学的辛格教授(Singer)等人[2]在2004年进行过一项fMRI研究。他们让受试者自己接受疼痛刺激(一定强度的电击),或者目睹一个红色的方块——方块的出现表明自己的爱人正在接受疼痛刺激。

 

    结果显示,当受试者看到红色方块时,他们的脑岛前部和前扣带回会强烈地激活,而这两个脑区正是疼痛环中参与情绪加工的大脑结构;但与此同时,研究者却并未发现感觉相关的脑结构在看红色方块时有激活。

 

    这个研究表明,正常的疼痛共情,主要是情感上的“疼”,而不是躯体上的疼。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系的奥克斯纳(Ochsner)[3]在实验室中让受试者观看他人的受伤图片,或者自己经历灼热引起的疼痛,同时分别扫描他们的大脑。研究结果基本上验证了辛格等人的观点:亲历疼痛与看到疼痛,都激活前扣带回和脑岛等疼痛环路的脑区。但是,亲历疼痛激活岛叶前中部,那是一个参加对自己躯体内部知觉信息加工的脑区;而对他人疼痛的知觉,激活的则是包括额叶、顶叶和杏仁核在内的广泛区域,这些脑区主要参与人类的情绪学习和认知过程。这似乎提示,对他人共情的知觉,更多还是在情绪层面而非感觉层面。

 

    然而,另一些证据表明,他人的痛也确实可能引起我们的“切肤之痛”——不仅仅是情绪的共鸣。来自意大利的研究者阿温纳提(Avenanti)等[4]探索了疼痛共情过程中感觉系统的作用。先前的研究表明,当我们的身体接受到疼痛刺激时,疼痛部分肌肉的电活动会被抑制。阿温纳提等让受试者观察一张人手被注射器刺穿或被棉签戳,又或者注射器刺穿番茄的图片,同时记录受试者手部的肌肉电活动。

 

sz4HtTx3hwhV8ZVVZcs1ZKo6tz35nJUXlK5SHm4MNBllAwAAiQEAAFBO.png

    阿温纳提在实验中展示的图片。从左至右依次为:注射器刺人手,棉签戳人手,注射器穿刺番茄。图片来源:参考文献[4]

 

     研究结果显示,与其他的条件相比,当受试者观察到他人的手被针刺穿时,受试者自己手部相应位置肌肉的电活动明显受到抑制,受试者看到疼痛图片时,自己可能确实有相应的疼痛感。这一研究结论得到了后续脑电图和脑磁图研究的证实。这些结果提示,看到他人承受疼痛时,我们自己身体的相应部分其实也可能产生一种类似自己接受疼痛刺激的反应,而且这种反应很大程度上是自动完成的。

 

     所以,当目睹别人的疼痛时,我们既能产生情绪上的痛,也可能切身感受到对方的痛苦。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为什么有这样将别人的痛转化成“切肤之痛”的能力?

 

    为什么我能体会你的痛:无意识的自动模拟

 

    事实上,研究者通常认为,内在无意识的模拟是人类产生疼痛共情的关键。这种自动的模拟,加上对自我与他人之间区别的清晰认识,就形成了正常的共情[5]。

 

    对他人疼痛的内在无意识模拟,可能是由于人脑中可能确实存在一个“镜像”系统,让我们对他人的状态进行模拟,从而更好地理解他人的状态。但是,人脑中是否存在镜像神经元或者相应的镜像系统,也仍是饱受争议的问题[6]。

 

    不过 ,研究者们很早就发现,自闭症谱系的儿童对他人的共情能力较差[7],而这很可能是他们无法对他人的状态进行内在模拟的结果。

 

    对正常发育的个体而言,当个人进行某个动作或者观察他人进行相似动作时,大脑感觉运动皮层内一种叫“μ节律”的脑电波会被抑制。而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奥伯曼等人在2005年[8]发现,自闭症儿童在观察他人动作时,μ节律未出现抑制,这可能说明这些儿童没有对他人的动作进行模拟。

 

    其他自闭症研究也表明,与正常个体观察他人的表情时额下回激活的模式不同,自闭症儿童的额下回激活更弱,且这个脑区的活动强度与自闭症严重程度呈非常强的负相关。这些证据可能说明,自闭症儿童在观察他人疼痛或者情绪时,并没有这种神经上的共鸣。围绕自闭症乃至精神变态等特殊人群展开的研究,似乎支持了内在自动模拟的假说。

 

    当然,并非所有的研究都认同疼痛共情源自自动模拟的观点。还有研究者认为,通过知识的学习和推断来获知他人的疼痛才是我们理解他人疼痛的原因。这种能力的确切来源,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摸索。

对谁的痛,更能共情?

 

    对同伴疼痛的共情,并非是人类特有的能力——科学家们已经在老鼠、黑猩猩等动物身上看到了与共情类似的行为,他们能感受到同伴的痛苦,并能够对同伴提供帮助来解除他们的痛苦[9]。这种能力是动物的亲代养育的保障,能帮助父母更好地去保护和照顾自己的幼儿和同伴。

 

     然而在自然界,帮助他人通常是有代价的:对自己的同类进行共情和帮助,固然可以帮助我们逃避已知的危险,增加自己基因传递下去的概率,但是,如果对所谓的“非我族类”也进行共情并提供帮助,那么结果可能不但是浪费自己有限的资源,也许还会直接带来危险。在人类身上,共情也不是无私的“泛爱”,而是具有选择性的。我们只会对“自己人”产生疼痛共情,对于“他们”的痛苦则相对淡漠。

 

    人们怎么区分“我们”与“他们”?北京大学心理学系韩世辉教授的研究团队,曾经研究过人种差异(中国人和高加索人种)对疼痛共情的影响。在2009年发表于《神经科学杂志》(Journal of neuroscience)上的研究中,他们指出,当受试者看到与自己同一人种的人处理痛苦之中时,疼痛网络会激活;但是当其他人种的人处于痛苦之中时,疼痛网络的活动则并没有这么强烈[10]。


    然而,这种疼痛共情的差异,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习得的,“我们”与“他们”这种分类标准,并非一成不变的。辛格团队的另一个研究表明,即便只是在实验室中临时进行分组,也会立刻改变我们对他人疼痛的知觉。当把受试者在实验室中分为“自己人”(同一球队的粉丝)和“他们”(敌对球队的粉丝)时,看到自己人时疼痛环路会激活,看到敌对球队粉丝的痛苦时,受试者甚至会感到暗爽——被激活的是大脑中奖赏相关的区域。

 

    所以,我们看到他人的疼时,自己到底“疼”不“疼”,还需要看情况而定。你的疼痛共情“旋钮”,为谁调得最高?(编辑:Calo)

 

    参考文献:

Melzack, R, Casey, KL. Sensory, motivational, and central control determinants of pain. The skin senses; 1968. pp. 423-439.
Singer, T, Seymour, B, O'Doherty, J et al. Empathy for pain involves the affective but not sensory components of pain. Science 2004; 303(5661): 1157-1162.
Ochsner, KN, Zaki, J, Hanelin, J et al. Your pain or mine? Common and distinct neural systems supporting the perception of pain in self and other. Social Cognitive and Affective Neuroscience 2008; 3(2): 144-160.
Avenanti, A, Bueti, D, Galati, G et al. 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 highlights the sensorimotor side of empathy for pain. Nat Neurosci 2005; 8(7): 955-960.
Fitzgibbon, BM, Giummarra, MJ, Georgiou-Karistianis, N et al. Shared pain: From empathy to synaesthesia. Neuroscience & Biobehavioral Reviews 2010; 34(4): 500-512.
Hickok, G. Eight problems for the mirror neuron theory of action understanding in monkeys and humans. Journal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 2009; 21(7): 1229-1243.
Baron-Cohen, S, Wheelwright, S. The empathy quotient: An investigation of adults with asperger syndrome or high functioning autism, and normal sex differences. Journal of Autism and Developmental Disorders 2004; 34(2): 163-175.
Oberman, LM, Hubbard, EM, McCleery, JP et al. Eeg evidence for mirror neuron dysfunction in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s. Cognitive Brain Research 2005; 24(2): 190-198.
潘彦谷, 刘衍玲, 冉光明 et al. 动物和人类的利他本性:共情的进化. 心理科学进展 2013; (07): 1229-1238.
Xu, X, Zuo, X, Wang, X et al. Do you feel my pain? Racial group membership modulates empathic neural responses. The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2009; 29(26): 8525-8529.